Harassment(精神騷擾)是什麼?原因與特徵

Harassment(精神騷擾)是什麼?原因與特徵

Traditional Chinese version

 

 要理解並解決現代的煩惱,必須先了解「騷擾」這個概念。它與「難以生存感」並列,可說是臨床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。為了讓更多人了解,在醫師監修之下,由公認心理師加以整理。

 敬請參閱。

 

<製作日2025.9.26/最後更新日2025.9.26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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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

三木 一太朗(みき いちたろう) 公認心理師

大阪大學畢業 大阪大學研究所碩士課程結業

從事心理臨床逾 20 年。專長為造成各種煩惱與「難以生存感」的創傷、依附障礙。著有《發展性創傷:「難以生存」的真相》等書(累計約 4 萬冊),並多次參與電視節目、戲劇製作協力/監修、網路媒體與雜誌報導。

作者簡介(詳情)

   

本文醫療監修

飯島 慶郎 醫師(身心醫學 等)

不僅從事身心醫學,同時也是臨床心理師、漢方醫與綜合診療醫,通曉多領域。特別專精於身心不適、自律神經失調症之治療。監修者簡介(詳情)

 

<寫作方針>

 ・由公認心理師根據多年臨床經驗與個案體驗(特別是依附與創傷臨床的觀點)進行敘述、解說與重點提示。

 ・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參考專業書籍與客觀資料。

 ・盡可能持續更新最新知見。

   ・本文採用人工智慧技術將日文原文進行翻譯。因此,其中可能包含專業術語等不自然的翻譯內容。

 

 

 

目錄

什麼是道德騷擾?

・道德騷擾的機制

 ・所謂「雙重束縛」的溝通模式

與「本來的自己」的斷裂

 ・被強制套用的「包裝化【介面】」

 ・透過「內化」包裝而與【本來的自己】斷裂

來自家人的支配(父母、妻、夫)
職場中的支配(道德騷擾、職權騷擾)
騷擾會擴散

 

→ 相關文章

 ▶「Moral Harassment(精神騷擾)的對策與應對方法:6大重點

 ▶「什麼是「生きづらさ」(活得辛苦、不容易)?原因與克服方法

 

專家(公認心理師)解說

 騷擾(モラハラ,道德騷擾)正是構成煩惱與「難以生存感」的核心。在拙著《發展性創傷:「難以生存」的真相》中,也將它作為構成創傷的心理特徵/要因之一加以說明。若不了解騷擾的知識,幾乎難以從事現代的臨床心理與諮商。

 市面上解說騷擾的網站與書籍很多,但多以律師的法律觀點或人事總務的事件層次為主,能從心理社會本質切入者極少。若停留在事件層次,易誤判騷擾的特徵與成因。

 我(三木)本身曾是騷擾受害者,並長年在臨床中協助受騷擾所苦的個案。騷擾是理解人與社會、以及使我們活出自我的不可或缺的關鍵概念。身為從理論到具體案例的專業工作者,本文總整理「什麼是騷擾?」。

 

 

什麼是道德騷擾?

・由伊樂古耶納(Hirigoyen)「發現」的道德騷擾

 本文所稱的「騷擾」,基本上指的是道德騷擾(Moral Harassment)。可視為<騷擾 ≒ 道德騷擾>。
 道德騷擾被提出的濫觴,常追溯至 1998 年,法國精神科醫師伊樂古耶納出版其著作,系統化了其實態(《モラル・ハラスメント》紀伊國屋書店)。

 

 

・常被誤解的道德騷擾

 「道德騷擾(モラハラ)」一詞廣為人知,但誤解也多。雖有許多相關書籍,內容多半只是案例彙編、事件分類而已。

 常見做法是列舉惡劣伴侶的案例並加以分類。職場中則被稱為「職權騷擾(パワハラ)」,往往被視作勞務管理問題,語感也被淡化了。

 其實「騷擾」是更大的概念。

 

 

・安冨步教授等人的「靈魂去殖民計畫」

 最出色的研究之一,來自東京大學安冨步教授等人的「靈魂的去殖民化」計畫,集結東大、阪大等諸多研究者(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)。

 騷擾本質上不易被把握,而他們成功加以系統化,貢獻良多;而大學研究者處理此類議題亦令人驚訝。

 騷擾必須在當事人親歷、能外化相對化並自覺其存在,且身邊有若干同樣受苦者時,才容易被看見。

 因為若身邊充斥著「社會本來就不合理啊」的人,對騷擾的違和感很容易被抹消。騷擾之所以關鍵,在於其被織入溝通中的精巧支配機制。安冨教授將此機制加以釐清。

 

 

 

・奠基研究

 其理論基礎包括:人類學者 Gregory Bateson 的雙重束縛(Double Bind)理論;精神科醫師 Arno Gruen 的「背叛自我」(《「正常」這種病》青土社);心理學者 Alice Miller 的「黑暗教育」(《魂の殺人》新曜社)。

 

 

・逐漸被揭示的騷擾

 近年來,關於騷擾的各種面向陸續被揭露。「黑心企業」等話題讓整個公司以騷擾支配、剝削員工的現象受到批判。若想到個人很難單靠自己察覺,這或許也是社會試圖脫離異常狀態的徵兆。

 

 「騷擾的發現」不只解決個別煩惱,更對人類能否依心而活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性。

 

 

 

・<騷擾 ≒ 道德騷擾>與職權騷擾、性騷擾等的關係

 「騷擾」是指透過各種手段貶損他人人性並加以支配的總稱,與「道德騷擾」幾乎同義。依其出現場域與手法不同,呈現為「職權騷擾」「性騷擾」「學術騷擾」等個別型態。

 

 可將之理解為:<騷擾 ≒ 道德騷擾> ⇒ 依出現場域或方法不同,稱為「職權騷擾」「性騷擾」「學術騷擾」等,較為明瞭。

 

 

 

道德騷擾的機制

※以下內容基本依據安冨步教授之研究整理。

參考)→「安冨步・本條晴一郎《ハラスメントは連鎖する》

 

● 所謂「雙重束縛」的溝通模式

 騷擾是導致「難以生存感」的根源,其底座便是「雙重束縛」這套溝通機制。

 

ハラスメント、ダブルバインド

 雙重束縛是 Gregory Bateson 於 1956 年提出的溝通模式。Bateson 曾認為它是思覺失調症的成因(現今已不再視為直接成因)。

 

・雙重束縛的運作

 其機制如下,略作白話說明:

1.帶著負面意圖(惡意、煩躁等)

2.對對方發出禁止或否定性的訊息(第一訊息)
 
   ↓ 接收者感到違和。

3.再發出與 2 相矛盾,或用以掩飾的訊息(第二訊息)

   ↓ 接收者陷入混亂,開始懷疑自身感覺。

 ※到 1~3 已足以構成雙重束縛。

4.傳遞「不可逃離此情境/不可對人言」(第三訊息)

5.使人相信「此種不合理原本就理所當然,世界就是如此」。

 ※若周遭現實也將不合理視為理所當然,更助長其效。※當被求助者反而肯定不合理、或說「你也有不對」「你自己要負責」「吵架兩邊都有錯」,稱為「次級騷擾」(第四訊息)

 在此等矛盾訊息的夾擊下,人會混亂而動彈不得。

 

 

・雙重束縛的例子

 例如:

 

【親子】

1.家長心情煩躁。
2.斥責在家玩的孩子:「去讀書!」(第一訊息)

  孩子反駁為何不能玩(違和)。

3.家長說:「我是為你好。」(掩飾的第二訊息)
  ※孩子更混亂;直覺覺得只是被洩憤。

4.「不讀就沒晚餐。」(禁止逃離的第三訊息)

  ※孩子不滿,同時覺得是自己的錯。

5.聽別人說「大家都這樣」,於是把不合理當理所當然,
  「我是壞孩子」的情境完成。

 

 再看另一例:

1.上司帶著控制部屬的負面意圖。
2.以模糊理由斥責部屬。
  ※做事方法本就多元,部屬覺得不至於被罵,心有不服。

3.「你不知道自己哪裡怪嗎?」否定部屬的感覺(第二訊息),掩蓋其真意。
  ※部屬陷入混亂。

4.「不懂這點,你永遠成長不了!」「不能逃避!」(第三訊息)
  ※被禁止脫離混亂,只能更陷其中。

5.向他人求助,卻被回:
  「也許你態度有問題?」「公司本來就這樣。」(第四訊息)

  ※「是我不對」的情境完成。

 長此以往,部屬將不再信任自己的感覺,改以上司標準為「正確」,遂被支配。

 

 

 

・「社會是由騷擾構成的」

 看到以上例子,有人也許會想:「咦,這也算雙重束縛?」正如安冨教授所言,「社會是由騷擾構成的」——它無所不在。

 你可能覺得「這不是司空見慣嗎?」若把不合理當常態,你在受害的同時,也可能成為加害者——所謂「被施以騷擾而去騷擾他人」。

 雙重束縛的問題在於:人有【本來的自己/實存】這一面,但遭雙重束縛時,會開始懷疑自身感覺,進而不再信任自己——如同靈魂被殺死

 失去依靠的人,會轉而依賴外在規範與他人。若幼時如此,成年後更容易遭受道德騷擾。更糟的是,為了正當化被騷擾後的失常,自身也可能開始對他人施以騷擾(例如以「你沒禮貌」之名斥責他人)。

 這就是雙重束縛。雖不易被看見,卻深刻影響我們。

 

 

與「本來的自己」的斷裂

・所謂「學習」的歷程

 人並非白紙般出生,而是帶著豐富的人格原型——也就是【本來的自己】

 【本來的自己】在與【外部世界】互動時,會發展出調和兩者的【介面(Interface)】。此過程稱為「學習」

 

 我們以【本來的自己】的情緒為基礎,一面與【外部世界】互動,一面透過「學習」不斷重組並成熟【介面】,以此過生活。合宜的教養,是像教練般支持孩子信任並辨識自己的感覺(【本來的自己】)。

 

 例如孩子在鬧。【本來的自己】感到「累了」。

 家長先問「肚子餓了嗎?」孩子不止。

 再問「想睡嗎?」孩子仍不止。

 改問「累了嗎?」
 孩子感覺被說中而點頭,停止哭鬧。

 孩子於是「學會」:這種身體感覺就是「累」,並開始信任自身感覺(【本來的自己】)。【介面】因此發展,日後能正確認知「累」,也能逐漸向他人表達。

 

 

・學習被阻斷,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流失

 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關係構成「依附」,也就是溝通基盤/安全基地。即使與【外部世界】一度隔離,仍可仰賴自身感覺去學習並妥善因應。

 但若家長對鬧的孩子直接斥責,或說「你就是想睡!去睡!」、「你總是這樣,麻煩的孩子!」會如何?

 孩子將無法正確感受自己,甚至把「累」錯連為「我麻煩的毛病」。於是無法再信任「累」的內在訊號。

 

 
 結果是:與【本來的自己】之間的【介面】無法適切發展,溝通逐漸斷裂,轉而把父母的話當作「正解」。

 
 越能幹的孩子,越能暫時當個「乖孩子」。但因缺乏對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/安全基地,【介面】發展所需的學習受阻,溝通自然也變得不自然。

 

 

断絶のイメージ

 

 

被強制套用的「包裝化【介面】」

・開始活成「假的自己」

 

 Bateson 認為,雙重束縛會導致:

 執著於言外之意(妄想型)
 只按文字字面反應(破瓜型)
 逃避一切溝通(緊張型)

 等精神障礙。未必盡然,但確實會出現諸多失衡。

 

 孩子若要避免失衡,原本需要回復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連結。
 但在被迫壓抑【本來的自己】的成長環境中,難以採取適切因應,反而會硬把「包裝化【介面】」套在身上

 所謂「包裝化【介面】」,就是把社會眼中的「理想人設」——如同成衣般的價值觀與人格——當作自己的。

 「乖孩子」
 「會讀書的孩子」
 「工作很行的人」
 「完美的主婦」
 ……等,
於是開始以假的自己過活。

 

 

・對外在的依賴

 但這仍無法有效應對現實。因為現實千變萬化,「成衣」不可能到處合身。雖需持續學習,但又被僵硬的人設所阻,徒勞無功。

 

 於是便過度依賴外在規範或具支配性的人物。由於無法憑自己學習,只能過度依循外在規則,如「禮儀」「禮貌」「道德」「教義」「評價」。

 

 

・殺死靈魂的黑暗教育橫行

 真正的教育/教養,是溫柔地教練孩子建立對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,而非把【本來的自己】視為野蠻/未熟而否定,或強加「包裝化【介面】」。

 孩子天生具有獨特人格,理應非他人所能干預。然而「孩子是慾望之塊」「不教就會失控」的教條仍根深蒂固,遂讓殺死【本來的自己】的教養與教育橫行。

 

 此類被稱為「黑暗教育」,Alice Miller、Arno Gruen 等人皆加以批判。他們主張後者意義的「管教」與「教育」並不必要,並以艾希曼為被「嚴格教養」的代表。

 艾希曼並非天性殘忍,而是極為平凡。他像上班族辦事般,忠實執行猶太人大屠殺;壓抑對屠殺的違和與自身感受,只忠於納粹黨內的評價與教義。審判時仍辯稱「只是服從命令」。據說他唯一臉色大變,是被法官指責未守紀律之時。

 

 也就是說,他對不符外在規範之事過度反應,卻與自身感覺連結稀薄——典型的「靈魂被殺」狀態。

 而騷擾,正是以雙重束縛來殺死靈魂。

 

 

 

透過「內化」包裝而與【本來的自己】斷裂

 人成長過程中,原本應在【本來的自己】與【社會】之間建立溝通出入口——【介面】。它包含互動方式、資訊取捨等,也就是學會「如何相處」。許多人以為教育/管教就是把固定的「套裝」灌進去,但那並非本義。

關鍵在於:
 1.建構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(打造安全基地);
 2.培育【介面】(學會相處之道)。

 

 

・真正需要的是能自行取捨規則

 然而現實中,常把社會規範或父母言語當作「套裝」原封不動內化——也就是把規範當作自己的。你或許覺得「為了社會化理所當然」,但這非常危險;若該規範出自特定個人,內化幾乎等於被支配。

 

 會擔心「不學規則會變原始人」嗎?事實並非如此。真正的社會化並非內化規則,而是學會與社會相處,並能憑自己判斷取捨規則;無須原封接受成為自身一部分。

 

 即便在學型的過程中曾暫時接納「套裝」,當【介面】構築完成後,也必須相對化並放下它。人類多半透過父母為鏡學習與社會相處,而在反抗期放下套裝,走向自立。

 

 

・被強迫接受父母觀點而迷失自我

 但現實常是被強迫接受父母觀,或被灌輸「完全接受父母觀就是乖、就是孝順」。結果就會受「不知為何」的難以生存感所苦。

 因為一旦原封內化,【介面】就無法成長;人成了僵硬的「手冊人」,而非能自我判斷、懂得相處的人。

 

 此外,原封內化也會瓦解對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,使人失去自身感覺與基底;無法憑自己的力量與社會互動,迷失自我而不穩。許多「不知為何很難活」的成因,正與此機制相關。

 

 

・在不知不覺中持續被支配

 本人常不明所以,試圖靠努力解決眼前的工作失敗、人際失敗,結果屢屢碰壁、自信被奪。

 背過童年創傷、屬不穩定型依附的人,更容易「內化」。創傷讓大腦過度運轉、易解離,如同搜尋引擎爬蟲般腦中不停轉,過度思考他人,於是把周遭的想法、情緒、價值觀「內化」為己有。

 

 其中最常被思考的就是父母。
有人對父母強烈罪惡感;有人對父母強烈憤怒。

 因為父母被嵌入成為內在的善惡標準。於是父母總在腦海浮現,無法拔除已「內化」的套裝,持續被支配。
 道德騷擾背後,正潛藏著「內化」的機制。

 

 

 

 

來自家人的支配(父母、妻、夫)

 

・以兩種模式破壞基底

 當家人(父母、妻、夫,或男女朋友)是「施加者(Harasser)」時,其支配機制可藉由騷擾理論看清。

 首先,他們以兩種模式掏空依附的基底:

 1.阻礙依附(=對【本來的自己】與家人的信任);
 2.只讓人形成對「家人」的依賴,卻阻礙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。

 如下。

 

・第一種模式

 1 的做法,就是透過不合理的溝通,阻斷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;徹底否定本人的感覺。

 例如明明「想睡」而哭,卻被罵成「任性」、或被強加別的事。即便孩子察覺父母的負面意圖,也被東拉西扯、再被貼「彆扭」標籤而否定其感覺。

 也常見直接辱罵不斷,或幾乎不予照顧。藉此破壞依附基底——這是最典型的情況。

 

・第二種模式

 2 的做法,是「只讓人對家人(父母/配偶)形成信任,卻不讓其建立對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」。表面沒粗暴言語,而是以巧妙的騷擾式溝通,達成「順我者昌」。

 在隱藏負面意圖的同時,將善惡標準掌握在家人手裡;一面否定本人的感覺,一面投放讓人混亂的訊息。

 

 例如:父母表面非常照顧孩子,孩子對父母有信任;但孩子並不信任【本來的自己】,因為一路被引導成「不要信自己」。



 因此凡事以父母為依歸。

 在外人看來,親子感情好、懂得孝順;但其實是被父母支配。由於缺少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基底,看似有個「假安全基地」——父母,問題才未浮上檯面。

 

 

・一旦基底被破壞,就極易被支配

 第二種模式不易被識破為依附障礙,本人也不覺得被支配。但細看之下,常見缺乏自信、走在父母意志規劃的人生,以及難以言明的難以生存感與不安。

 所謂支配,不一定激烈或暴力。只要在生後一年半內阻礙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建構,日後再以騷擾式溝通、日復一日地施以雙重束縛,便能「紳士地」達成支配。

 這類情況往往得靠本人在健康失衡等契機中驚覺,並在專業者協助下才有望脫身。

 

 

 

職場中的支配(道德騷擾、職權騷擾)

 如近年「黑心企業」的討論所示,公司此一空間極易滋生騷擾。

 公司/上司之所以容易對員工施加騷擾與支配,部分原因在於公司本質上是共享某種目的與理念的封閉團體,價值觀易偏頗。工作沒有唯一「正解」,但許多人自認掌握答案。問題不僅在工作方法,更常出現對「人性」的過度干預。

 

・難以察覺的職場騷擾

 對新鮮人而言,初入職場等於踏入新世界;上司與公司也成為「第二次依附形成」的場域;其規範將成為日後職涯基礎。

 因此難以相對化,且常以為「該忍耐些不合理」,不自覺地順從。中途轉職者若秉持「入境隨俗」的認真態度,也容易如此。

 

 黑心公司/職場屢屢成為問題。一個背景因素是:越認真的員工越看不見騷擾、越難相對化。

 從「離開異常環境」開始,往往是最佳解,但轉職/離職有經濟限制;且許多人把存在價值繫於工作,更難離場。

 

 

・以「成就感」與崇高理想進行剝削

 在日本,仍有不少講求體育會式根性論的職場。尤其創業公司等,以「成就感」「理想」「夢想」為名,刻意操控員工的設計屢被記者與社會學者指出。

 公司試圖喚起成就感本非壞事;問題在於若此舉反而阻礙員工對過度負荷與惡劣環境發聲。

 

 常見做法是高舉理念以激勵員工,同時營造難以表達不滿的氛圍。理念未必不好,但若連對不合理與環境惡劣的抱怨都被理念擋回,那就是騷擾。

 

 例如以員工守則灌輸:
 「不准抱怨(抱怨是消極)」
 「不准找藉口(閉嘴別說)」
 「別怪環境,一切都是你的選擇(不是公司的錯)」

 等等。
 管理層可盡情找藉口,員工卻不被允許。

 作為「入場管理」,在入社階段就表面上令員工同意環境嚴苛;事後再以「你當初同意才來,不合就別進」堵住員工(然而入社時資訊不對等,入社≠全盤同意,此論調本就站不住腳,但員工位階較弱、難以發聲)。

 

 

・「不要逃」的詛咒

 還會被說:「別逃。從痛苦中逃跑的是輸家。」

 你或已察覺,這些正符合雙重束縛理論。於是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被切斷,人在身心尖叫前被迫工作;或被貼上「做不好」「不會安排」的標籤而遭人格否定,逐步被逼入絕境。
 本質上,人是非定型的,思考與做事方式多元,不能用一把尺衡量。儘管如此,員工仍被上司/公司以評價之名否定人性。

 

 

・「脫落者」的標籤

 創業社長常被指具自戀性氣質,自以為其想法無須修正。於是把私有常識強加於員工,並把感到違和而離開的人,貼成「脫離夢想者」,藉此束縛留下的人。

 

 能感到違和的人,通常從一開始就不會加入,或會安靜離場。但也有人感覺不到,尤其認真者更會硬撐。

 若覺得「公司本來就這樣吧?」「工作多多少少就是不講理吧?」就會無法對不合理發聲而被利用。

 這也像是自己被迫對他人施「次級騷擾」。若求助對象觀點相同,更會彼此折磨。

 

 

・被他人設計的「意志」綁架,遠離【本來的自己】

 帶著成就感工作當然很好;外人也無權說三道四。但若那份成就感是他人設計、源自同儕壓力,還能算出於本心嗎?

 黑心企業往往刻意設計「成就感」,再以漂亮理念掩飾;黑心上司則把職場善惡標準設在對己有利的位置,拒絕調整,持續移動球門、躲避指責,並把感到違和的人說成有問題。

 

 此類現象難留證,受害者也難以言語化。於是無論多努力都難以滿足,越努力越遠離【本來的自己】的渴望。

 

 

 

騷擾會擴散

・植入罪惡感與自卑來支配對方

 世上有些人對禮儀斤斤計較,把自己的做事方式、舉止、甚至吃東西方式視為正統,並想強加於人。

 「身為社會人就該這樣」 
 「火鍋要這樣吃」
 「情侶就該這樣相處」
 等等。

 然後對未達其標準者植入罪惡感與自卑——因為這是最有效的馴服手段。
 
 或許你覺得惱人,但其實這些人往往既是受害者、也是加害者。

 

 

・把騷擾「內化」

 原因在於:騷擾具有讓受害者轉為加害者的性質。所謂「愛講禮數的人」,常是為了正當化自己成長過程中的不合理,而向他人布道不合理。

 「施虐者變受虐者、受虐者又成施虐者」的鏈條,可用「內化」來解釋。

 人原本以【本來的自己】為基,直覺判斷事物是否合身。僅憑裸露的【本來的自己】難以與社會溝通,因此必須培育【介面】(社交之道)。

 禮儀與常識會因時代、關係、情境而變;手冊人無法應付。

 

 
 然而我們在許多場面被強迫把本應流動的禮儀與常識固定成「聖典」,一字不差地內化。此過程常伴隨雙重束縛等不合理行為,破壞與【本來的自己】的信任,使人失去依靠,只能仰賴外在規則;並常伴隨植入罪惡感。

 「你就是隨便(所以要接受我告訴你的常識)」
 「你就是不成材(所以要聽我的)」 
此類語句(背後訊息)在日常屢見不鮮。

 

 

・騷擾=強迫「內在脈絡停止」

 其實誰都直覺知道:「禮儀與常識本就因人因時而異吧?」「根本是相互尊重的心最重要吧?」但規範的決定權若被支配方握在手裡,就能任意移動球門,指責你「射偏」。

 即使是長輩或位高者,禮儀也應是雙向溝通;它是與世界相處之道,必須能夠流動調整。這是本來的樣態;關係不同,雙方內在的脈絡也應隨之調整。

 

 但在騷擾中,支配方會刻意拒絕調整內在脈絡——因其自認「我有資格指導/懲罰對方(近乎神的地位)」,於是認為自己被允許「凍結內在脈絡」,並以藉口遮掩:

 「我是父母,孩子就該聽」
 「我是上司,聽不懂人話?」
 「你不知道自己哪裡怪嗎?」

 這就是所謂的「道德騷擾」。

 

 

・把固定的套裝內化的人,也會強加於他人

 極權國家曾對反體制者進行洗腦——此處機制相仿。質疑不被允許,有疑問的人被視為有問題。

 把常識與禮儀固定化並內化的人,就像在【本來的自己】上,披了【介面】與【外在規範】的「硬甲」。

 他們其實隱約知道其中的不合理與自己的醜陋,卻不願被看見或被指出,於是反而以「這才是帥/才是人之常情」之名,強加給別人。

 

 如同流行:只有自己把眉毛修很細會很怪,但大家都這麼做就成了「時尚」。褲頭穿低也是——個別看像邋遢,但名人或多人這麼穿就被視為潮。

 被加上「硬甲」並內化的人,會極力拉攏同類,並以「這就是常識!」強迫他人。世上那些對禮數吹毛求疵的人,多半在無意識中做著這件事。

 

 

・騷擾如核分裂般擴散、像輻射般散播毒素

 別以為自己沒有——我們在日常也會不自覺地做。自覺,是必要的第一步。

 例如,長期壓抑自我需求的主婦,看見(看似)育兒仍兼顧自我的主婦,就在圈內說閒話,或若對象是名人,便在網上圍剿,說「可憐孩子」「不盡父母責任」。
 在不合理環境努力多年的人,看見按步調做事的人,就指責「在撒嬌」「工作本來就辛苦」「不合理是常態」,於是嚴厲指導、冷眼相待。

 

 又如,受過度管教的人,婚後會對配偶在摺衣、做菜、打掃等細節吹毛求疵,複誦父母對自己說過的話:「你很馬虎」「這種常識都不會?」等,不勝枚舉。

 於是,騷擾像核分裂般擴散,宛如輻射一般,把毒素一波波散播出去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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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參考・出典)

伊爾戈伊恩《道德騷擾》(紀伊國屋書店)

安冨步・本條晴一郎《騷擾會連鎖》(光文社)

大嶋信頼《被支配的人們》(青山生活出版)

愛麗絲・米勒《靈魂的謀殺》(新曜社)

阿諾・格呂恩《「正常」這場病》(青土社)

深尾葉子《何謂靈魂的去殖民化》(青燈社)

安冨步《誰殺了小王子——道德騷擾的陷阱》(明石書店)

深尾葉子《遍佈日本社會的蛙男末路》(講談社)

深尾葉子《吞噬日本男性的鱉女真面目》(講談社)

貝特森《精神與自然——活著世界的認識論》(新思索社)

安冨步《生存技法》(青燈社)

三木一太郎《發展性創傷「生存困境」的真相》(Discover攜書)

三木一太朗「別再因創傷而活得好累: 修復發展性創傷, 從把自己擺在第一位開始(時報出版)

等等